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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春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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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露——太宰治的自叙

嗯？你问我关于芥川龙之介。
欢迎、欢迎。本来呢，我可不是什么闲得不得了，又好心到会欣然协助谁的人哟。只不过，看在渡三途川时麻烦过你的情分上——还记得吗？就如你所知，我是与女性殉情而死，罪业之深难以细数，所以那个时候真是麻烦你啰。
那么正好，我想去散步，一起来吧。

芥川君的死因为何？
哎呀哎呀，即便你这样问我。不过，因为最后见到芥川君的人确实是我，也不妨告知一二。
那日也像是这般的夏夜。没错——时值中元，一年一次的人间与地府相通的时节。头顶上是漂亮的星空，流云遮掩着月亮，我和他走在河川边的草地间，也像这样散步来着。
然后呢，我对他讲了一个故事：
很久很久以前，京城的附近住着一名男子，身份说高也高，说低也低。这男子长年恋慕着一位贵族姬君。也终于在这天，得以将心上人盗出府中，他们乘着夜色出奔逃走，再经过一条河川，便是原野。草丛中有许多亮光，那是凝聚在草丛叶尖上的夜露哟，宛如遍处都是闪闪发光的星斗。从来没有踏出过宅邸的姬君，并不知道那是什么，只觉得美不胜收，于是问道『那些一闪一闪的东西是什么呀』，而男子无暇回答，因担心姬君家的父兄追来，只顾匆匆赶路。
不久后，月亮躲进云端，雷鸣雨降，男子将心爱的女子藏入小屋，自己身背箭筒守护在外面。东方的天空快要发白的时候，再过不久便是破晓……却听见一声尖叫。哎呀呀，鬼呀，藏在黑暗中的鬼呀，它一口吃掉了我的佳人！男子悲痛之余咏道和歌——
『心爱之人问我　白玉般的东西是何物　我便该答那是夜露罢　却如今　匆匆消散*』。
没错。与这故事类似，我从贫民街将芥川君劝诱至港口黑手党，施以培养与教育，虽然手法苛烈，是叱骂与暴力交织的斯巴达式教育，就连我的挚友也曾对此颇有微词呢。然后因某些缘故离别、重逢，不料后来竟是亡故的噩耗传来。虽说人生难免一死，作为自杀主义者的我甚至还有一丝羡慕他……
却如今匆匆消散。
正如刚才那首和歌，我对芥川君，也有很多话没有回答他。不过，不知道现在说的话，还来得及吗？
告诉他他变强了。
告诉他生存的意义在于体现他本身的价值。
告诉他我早已认可他。
告诉他我同样对他寄予厚望。
告诉他……
嗯？你问我为什么要向你讲述物语故事，又擅自抒怀？明明你只是来询问芥川龙之介的死前生平，我却答非所问？就诚如所见，即便沦入地狱，我依旧是个不够坦诚之人，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陈叙肺腑。勿要介意、勿要介意。（笑起来）
那么言归正传。
在河川边散步是真，但芥川君并非与我殉情而死——我的殉情对象是世间美丽的女性，请你记住这一点——在散步后，我本想邀他去哪里喝上一杯，他却摇头拒绝，告辞离去。是黑手党的任务在身？还是与某人有约？或者，他已预感不祥，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向我道别呢？这我就不得而知了。你问我芥川君是不是像故事里一样被鬼怪吃掉了？噗。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，你需要思考的是，为什么我会这样回答你，明白吗。
不过，尽管当时有些在意，但因为难得与芥川君愉快交谈了许久，而彼时的川水，在月色映照下泛着粼粼波光，我便欣然入水——啊，要作比的话，就像你我眼前的这条河吧。真美啊，对吧？让人看着看着就想跳入其中，舍弃生之欲求对吧。不过现在可没办法啦，地狱里的鬼是不能再死一次的哟。实在遗憾，不如我去向那阎罗殿上越级申诉一番？（再笑起来）
也罢，话已至此。
你要不要也去问问我那个讨人厌的『前搭档』呢？毕竟在我离开组织之后，那个帽子置物器、漆黑的小矮人君、纠缠不休的蛞蝓等等等等，他对芥川君关照颇多——嗯，这一点也很讨厌就是了。以及，接下来无论你听到怎样的答案，都要切记刚才我对你说的话，请多思考。
那么就此别过吧。就在这条河边，仿佛我与芥川君曾一同散步的河川边，我呀，趁着这么好的夜晚，还想多看一会儿月亮呢。什么嘛，露出这种毫无情调的眼神，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？雪月花时、倍思君。
真的，我可不是什么闲得不得了，又好心到会欣然协助谁的人哟。我只是一个『罪深者』，为此才在此间徘徊不定，救赎自己的魂罢了，虽然并不报什么希望呢。就此别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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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典出《伊势物语》第六段《芥川》。